当理科生遇见文学——与文学机器无关的一切

 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计科类2302班 张桓

        小时读书,总是会下意识地摆弄起词句,像是玩着一种全新的玩具。到后来,这种习惯变成了一种偶尔的游戏,将词语连成句子,再将句子变成完整的故事,一份一份的语段变成齿轮与榫卯,而在最后一份嵌入之后,冰冷的符号与逻辑便振翅而飞,化为停于梁上的黄铜雀鸟。

        在沉迷于这样的游戏的同时,我不可避免地遇到了卡尔维诺与他那台著名的文学机器——《控制论与幽灵》。卡尔维诺说,叙事行为与数学运算非常接近,而文学的肌肤下也藏着一具被称为“科技”的幽灵,在未来某一天,语言符号会被一台算法强大的机器重组,源源不断地产生小说、诗歌与戏剧。

        事实证明,他的想法是对的。

        在看到AI源源不断产出小说与诗歌的同时,我有些懊恼——几乎霎时,儿时渐渐生长的那份对于文字的迷恋被祛魅了。哪怕总是吐槽AI生成的文章有一股现代的塑料味,哪怕我认为卡尔维诺的想法本是正确的,但传统叙事法被机器破译的挫败与算法发展的惊喜还是交织在一起,令我失声。

        是的,不管是人工智能方向的LLM大语言模型,还是我现学的专业里C语言中无数种输出"Hello, world."的方式,都让我感到一种全新的、重新审视语言的新鲜与困惑,是关乎卡尔维诺那对未来的预言所被证实的刹那惊惶与兴奋。

        于是,我开始寻找更先锋的,更令人眼前一亮的叙事方法,我从唐德里罗开始,向语言的更深处溯游,我看到故事被拆解开来,一部分化为诗歌,一部分化为注解,二者相互缀于彼此词尾,连成一篇完整的小说;又或是将故事无限细分,提取出所有的专有名词,化为一本辞典,封存起已逝的虚构民族。这些庞杂的、繁复的、华丽的叙事系统让我几乎一时迷惘,仿佛在我们的时代里,文学剩下的只是技巧。

        后来,开始关注国内的当代小说,开始看《收获》杂志,西方现代小说中的困惑,在这几年里,随着不断的阅读,渐渐消逝了。现代的中文作家们,也在寻找着重新讲述当下故事的方式。我惊喜于双雪涛用冰冷刚毅的全新语言对东北历史的重新审视,也陶醉于林棹将古中文、南方方言群与普通话的语言重构实验,进而书写南方的历史与自然。

        也正是这个时候,我又重新读了《控制论与幽灵》,发现了当时在我还作为一个“非典型理科生”的时候,所忽视的非理性、非算法的那一部分。

        文学之中,文法与心法缺一不可。心法源于文化中的历史,历史需要一代人的不断挖掘。我回想到了《收获》中的那些实验的、令人耳目一新的文章。原来他们就是在采摘我们一代人的历史与我们一代人的感发。

        对于“我”,一个学计算机的理科生来说,在写代码的同时,总会回想起小时候,摆弄词句讲故事的时光。当我们用不断的算法,让无生机的代码有了意义时,我总会觉得卡尔维诺所说的那台文学机器,已然在默默运转。这便是我们的,潜移默化的文科赋能。

        看到学校第一次文学周便与《收获》杂志合作,我很欣喜。或许有一天,文学机器可以真正被发明出来,不舍昼夜地吐出无数如迷宫般的叙事,但我还是想在此时,让我们把目光聚焦到与文学机器无关的一切上——它是我们重新讲述的文化与历史,是文学周与读书日的全部,更是那在编译器上,除去代码以外的空无中,我这个编译者的倒映在屏幕上的影像。

        或者更直接点,它是此刻照耀在每一位读书人身上的晚春暖阳。